张阿玊

9

宿醉总是令人难受，昏昏沉沉仿佛坐了一夜的过山车，嗨得又晕又想吐。

陈圣俊从沙发上坐起来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谢天宇家。

“醒啦兄弟，喝点水吧。”

谢天宇拧开一瓶矿泉水给他，随后心虚地拿出陈圣俊的手机。

“你舅打一晚上电话了，我不敢接，你接吧……”

谢天宇怂得原形毕露，电话又震动了，他像是扔烫手山芋似的，赶紧递给陈圣俊。

陈圣俊头疼欲裂，颓废地叹了口气，接起电话。

“喂。”

高学成一点没啰嗦，开门见山道：“两个事儿。

“第一，告诉谢天宇那小兔崽子给他自己备好棺材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陈圣俊还处于大脑一片混沌中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“第二个事儿，”高学成顿了顿说：“苏秘书今天要走了。”

脑袋里的混沌瞬间消散，鲜血淋漓的记忆乍现出来，强迫陈圣俊不得不面对。

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，每一次空气进入胸腔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。“关我什么事，”陈圣俊声音颤抖着：“他已经辞职了，不再是我的秘书了。”

高学成一反常态没骂他，只是长叹了声，语重心长说了一翻话。

“你是我外甥，我从小看你长大。要不是这一点，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渣，还特别废物的渣！只有这半年以来你才有点正经样子，你当我眼瞎，看不出来是因为苏秘书吗？

你换过多少人了？只有在他这，你才像个人。”

高学成没给他回应的机会，又说：“苏秘书早上七点的飞机，他不让我送，说可以坐早班电车去，估计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。

你想怎么办是你的事，我只说最后一句。要是他走了，你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这样的人。”

高学成雷厉风行，说完就挂了电话。

陈圣俊坐在那愣神，谢天宇凑上来问：“你舅说什么了？提没提我？”

“他说，苏汉伟要走了。”陈圣俊呢喃着，心里空荡荡的。

那毛茸茸的栗子头在脑海中浮现，照进他撕心裂肺后的内心世界里，在废墟残骸上又消无声息地构建出一隅天堂。

这样的刻骨铭心，怎么能说忘就忘？

 

陈圣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，身体已经先给出了决定。

他站起来，二话不说朝着外面走。

哪怕要倾尽所有，他也要留住他！

谢天宇急得跟着站起来。

“你TM还去犯傻呀？是谁昨天晚上哭着说，要是再动真心就是我孙子的？”

他的话音落下时，陈圣俊脚步忽然顿住，转头又回到谢天宇面前。

陈圣俊的眼睛泛着红，带着宿醉的颓废，声音沙哑地开口：

“爷爷，借我点钱打车。”

 

 

早班电车，上班的人格外多。

苏汉伟背着包拉着行李箱，站了很久才轮到一个座位。

他走过去坐下，刚把书包卸下来，电车就突然急刹车，害得包差点地掉在地上。

一个青年在车门打开之后匆忙地跑上车。

“操，你急着死啊。”

司机气得大骂。

陈圣俊道歉：“对不起。”

他目光在车厢里扫了一圈，很快看到了苏汉伟。

正想张口说话，司机说：“上车投币！”

陈圣俊连忙翻兜，他管谢天宇借的钱刚才匆忙下车时都给了出租车司机，口袋里竟然一分钱都没有。

“我不坐车，就找个人。”

司机诧异道：“你有病吗？要么付钱要么下车。”

陈圣俊不再理会他，大步朝着苏汉伟走过去。

全车人都在看着他，除了苏汉伟。

他淡定地望着窗外，对车上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。

“别走，留下来。”

陈圣俊对着他的侧脸说。

在这一刻，别人的眼光都不重要了，他只在乎眼前的人，这个他绝对不能再错过的人。

一次错过，两次错过，即使还能有下次，他也会同样错过。退缩会成为习惯，令他一辈子迷失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终点站。

 

电车是凭轨道行驶，不能占用太久时间，司机急匆匆走过来催他下车。

乘客也受不了，站起来跟司机一起拉陈圣俊：

“你他妈要演韩剧回家演，我们还急着上班呢！”

陈圣俊被几个人拉扯着，拼命地挣脱：“他不跟我走，我绝不下车！”

他撕心裂肺叫喊的时候，苏汉伟一直望着窗外，握着拉杆箱的手指逐渐发白，微微颤抖着。

这里不是夜总会，有钱也占不了上风。

几个乘客跟司机拉拉扯扯把陈圣俊踹下车。

电车关上了门，夹到陈圣俊的手，他顾不上疼痛，开始跟着车跑起来。

 

这一次，陈圣俊彻底疯了。

他在清晨的大马路上追逐着电车狂奔。

拼命叫喊的样子像个傻瓜，车上的乘客都在惊讶地看他，拿出手机录像。

陈圣俊追着电车，不要命似的跑，连开口说话都没有多余力气。

他眼神里透着除非死，不然绝不停下的意志。

在车上看热闹的人有点笑不出来了，默默转头看苏汉伟，猜测两个人之间什么关系。

电车开始加速，速度不是很快，但也绝对不是真爱就能弥补的。

陈圣俊还是一点点落后，渐渐抓不住电车的门了。

“苏汉伟！”

“你不要走啊。”

“我爱你……”

不用回头，只听声音就知道他越来越远。

最终电车还是慢慢远离，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成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方片。

这一刻陈圣俊才真真正正意识到，苏汉伟对于他来说到底多重要。

他跪在马路上，不顾形象的失声痛哭。

 

 

电车远远地停下了。

那里并没有车站，一定是因为有乘客拉了紧急刹车制动。

车门打开了，一只行李箱先被放下去，小栗子头背着书包，从后门跳下来。

他拉着行李箱，沿着铁轨开始一点点向回走。

陈圣俊的哭声慢慢止住，揉了揉眼睛，恍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苏汉伟的身形越来越近，这时候陈圣俊才发现他脸上挂着泪，一边朝自己走一边哭。

小栗子头哭得好可怜，像是被主人抛弃了很多次的小狗崽，明知道回来可能还会受伤害，但就是一次次自投罗网。

最后，他站到了陈圣俊的面前。

“陈圣俊啊……”

苏汉伟委屈极了，抽抽搭搭地说：

“……你总是有办法，让我为你回头。”

 

 

陈圣俊惊喜地不知所措。

他突然想起来什么，立即说：“对了，上次我……说谎了。”

“你问我以前有没有对别人认真过，其实是有的。三年前我曾经遇到一个人，我和他睡过一夜之后给他留了电话，约他在什么地方见面。可是我喝多了，记不清见面地点，我一直等那个人给我打电话，但他最后也没打……”

苏汉伟越听越吃惊，哭声渐渐止住，听到最后，他居然露出惊喜的表情。

这反应着实令陈圣俊没料到，呆了半天，忽然惊觉。

“那人……该不会是你？”

苏汉伟没说话，擦着脸上的泪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。

“卧槽……”

陈圣俊惊呆了，除了感叹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。

是怎么样的缘分啊，电话号码没留住那个人，老天就把那人又送到他身边，成了他的秘书。

苏汉伟问：“你上一次为什么不说呢？”

陈圣俊想，当时我要挽留你呀，怎么告诉你我喜欢过别人？

他心念电转，理所当然地说：“我当时原话是说‘没有，只有你’，这没错啊，确实只有你。”

果然是人渣的回答，偏偏你还挑不出这话有什么漏洞。

苏汉伟皱着眉头，怒瞪他。

陈圣俊立即怂了。

“我错了……”

他连忙殷勤地去卸下苏汉伟的书包，背到自己身上，抢过他手中的拉杆箱，一副讨好的姿态说：“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
苏汉伟哼地一声拂袖离去。

陈圣俊连忙提着行李箱追上去，捏住他的小手，语气撒娇地说：“别走了，回来给我当秘书好吗？”

苏汉伟瞥了他一眼。

“以后还花不花心？”

“不花了。”

“努不努力工作？”

“绝对努力。”
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
“嘿，那你是答应咯？”陈圣俊和他十指相扣，得意地笑。

“算是吧。”

“那，我能，潜规则秘书吗？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我错了。”

总裁背着包，拉着行李箱，牵着秘书的小手。

两个人沿着铁轨线向回走，一直走，一直走……变成两个小小的影子，消失在了尽头。

清晨的电车，在城市之间的轨道上来来回回。

有的人还在路上，有的人已经到站了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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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就这样完了吗？

没有。

那么渣的人，老天怎么能轻易饶过他？

 

多年之后，陈氏集团的老总退休，集团由独子继承。

没几年光阴，陈氏集团就易主了，正式更名为苏氏集团。

这件事震惊商业，众人都说，陈家几辈人的心血最后毁在了陈圣俊这，真是典型的败家子。

外界议论纷纷，以前叱咤商界的陈圣俊现在沦为给新总裁端茶倒水，开关车门的狗腿子。

小道消息还说，他是靠着天天陪新总裁睡觉才得到了这个总裁秘书的职位。

 

 

不过，陈圣俊虽然败了家业，他还有个舅舅，高氏集团还是他的后盾。

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，高氏集团年轻的董事长一直迟迟未婚。

他和陈圣俊可不一样，是个洁身自好的杰出青年。

可为什么不结婚呢？

谁也不知道。

在他家打过工的佣人说，曾经清晨五点看见有人从他卧室鬼鬼祟祟溜出来，是个眼下有泪痣的俊俏青年。

消息可靠吗？

豪门之间的那些事儿，不好说，是真是假，有待考究。

 

 

——全文完。